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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先去經(jīng)貿(mào)部送了份材料,剛回到辦公室,姜總的電話就像長了眼睛似的跟了過來。姜總讓我馬上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聽姜總的口氣,事情似乎挺急。孟姐是姜總的專職秘書,我想問一下孟姐,到底是什么事,但還是忍住了,心里有些緊張。
來到姜總的辦公室,姜總倒還是像平時一樣隨和,問我剛才到哪兒去了;聊了幾句話,姜總問我:"小于,近來公司似乎有人在議論王總的事,你常去他的辦公室,知不知道一些這方面的情況?"
王總是公司負責市場銷售的副總經(jīng)理,四十剛出頭,他的工作能力是無可挑剔的,但可能是由于他老婆孩子都在美國的原因,公司不時流傳一些他的風流韻事。
上個星期四下午,王總突然讓我去他的辦公室,說:"小于,我馬上要去一趟香港,麻煩你明天幫我辦一件事,你去王府井某某大廈的首飾柜臺,我剛才已給對方打過電話,你只要提我的名字人家就會給你一包東西。取到東西后,你再幫我送一下。"說著,遞給我一張寫著地址和乘車路線的紙條。第二天下班后,我取了東西正準備離開,柜臺里年紀像是值班經(jīng)理的人對我說:"你是打出租嗎?這包東西很貴重,在路上注意一點。"我當然明白,在首飾柜臺前說的貴重東西,不是幾百元甚至幾千元能買得起的。根據(jù)王總的紙條,我找到了亞運村一座高層公寓16層的三門。出來給我開門的是一位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漂亮小姐;她還穿著睡衣,接過東西,她高興得幾乎跳起來,"!王哥連我的生日都還記得,真是太好了,謝謝王哥!謝謝王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姜總問的肯定是這件事。
作為秘書,必須要了解自己的領導在工作和私人方面的交際范圍。如果不了解領導的交際范圍,分不清他朋友親戚的親疏,不僅在工作日程上不好安排,就是許多電話也不好處理。"我找某某!"對方電話打進來,不僅不報姓名,而且對領導直呼其名,如果你聽不出這是領導的太太或老爸的聲音,只是公事公辦地反問"請問您是……",則有可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因為要了解領導的一些私人生活,或者是在給領導家送材料的時候,或者是在轉(zhuǎn)接電話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了解一些領導的隱私。由于領導的私生活一般與工作無關,因此,作為職業(yè)秘書的操守,對于領導的隱私,看到了的要當作沒看見,聽到了的等于沒聽見,只有這樣,領導才能真正放心讓你協(xié)助他的工作。
我該不該說?我稍微遲疑了一下之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jīng)過對姜總說了:"上星期四下午,王總到香港去出差之前,他讓我第二天到王府井某某大廈取了一包東西,送給住在亞運村的一位女士。那位女士收到東西后說:'謝謝王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哦,知道了。"姜總平靜地說。
從姜總的辦公室出來,在走廊上,我的心情如釋重負。我知道,王總是因為信任我,才讓我去辦這件事的。當姜總剛問我的時候,我也問了自己:如果把事情的經(jīng)過對姜總說了,是否對得起王總給我的那份信任?但很快我否定了這種想法。的確,我們中國歷來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tǒng)美德,對于王總這份信任,我理應像金庸筆下的那些刀俠劍客一樣,替王總隱瞞過去,為王總兩肋插刀,在所不惜。但是,我們現(xiàn)在不是生活在藝術家筆下那種虛無飄渺的江湖之中;如果說金庸筆下的江湖充滿了險惡,那么,現(xiàn)代職場的險惡可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必須小心謹慎。如果說當年的刀俠劍客能為后人所景仰,是因為他們視當時的江湖規(guī)矩如生命,義薄云天,那么,在現(xiàn)代的職業(yè)場上,我們必須遵守現(xiàn)代職場的江湖規(guī)矩,即國家法律和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否則,我們就像塞萬提斯筆下的唐吉訶德,舉著大長矛去刺風車一樣,過時且可笑。作為現(xiàn)代企業(yè)的職業(yè)秘書,必須遵守國家法律和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以公司利益為最高利益,這就像軍人必須服從上級命令一樣,也是一種天職;也可以說,這是一種現(xiàn)代版的江湖規(guī)矩。
在這種現(xiàn)代企業(yè)中,職業(yè)經(jīng)理人與職業(yè)秘書的關系,既不是封建莊園里的主人與奴仆的關系,也不是江湖武林中那種師徒關系,更不是《三國演義》中劉備關羽張飛那種桃園結(jié)義的關系。秘書與領導之間的關系,就像一個交響樂團中的樂手與指揮的關系一樣,樂手不是為指揮而演奏,而是按指揮的手勢與指揮一起,共同為觀眾而演奏。秘書不是為領導而工作,而是與領導一起共同為企業(yè)而工作,只不過秘書是根據(jù)領導的指令而工作。因此,盡管秘書與領導之間可能存在著一些私人情誼,或者其他的恩恩怨怨,但秘書與領導之間的關系,本質(zhì)上是一種工作關系,不存在任何人身依附關系。既然是一種工作關系,那就必須優(yōu)先考慮公司利益,而不是個人之間的關系。
姜總作為公司的總經(jīng)理,主動問起了這件事,就不能說送生日禮物這件事與工作無關。姜總掌管著我們公司幾十億的資產(chǎn),每天的工作千頭萬緒,紛繁復雜,現(xiàn)在抽出專門的時間來過問王總給人送生日禮物這件事,不僅說明它與工作有關,而且關系很大。至于這件事與工作是一種什么關系,姜總會怎樣處理這件事,那就不是我這個秘書過問的事情了。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這件事是姜總主動問起來的,也就說明姜總不是在捕風捉影,肯定是有備而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我想像金庸筆下的俠客一樣為王總兩肋插刀,自己承擔風險,把事情瞞住,也是瞞不住的。這不僅對王總沒有任何意義,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又反復想了想,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現(xiàn)在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對姜總都說了,王總知道后,會不會給我小鞋穿?即使王總不打擊報復,將來別的領導又會怎么看我呢?
回到家里,我對事不對人地把這件事情的大概對老爸說了,他想了想后說擔心也沒用。聽他一勸,心情舒暢一些,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擔心。即使王總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王總也應該能諒解我。王總自己是位職業(yè)經(jīng)理人,作為職業(yè)經(jīng)理人,他們有自己的職業(yè)操守;作為職業(yè)秘書,我們也有我們的職業(yè)操守;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掐頭去尾,如實向領導匯報,這是我們做秘書的天職,也是自己做人的良心。
前些天,在美國ITM公司當秘書的師姐說,他們的美國老板就有意利用公司一些領導人的私生活來測試秘書對公司是否忠誠;如果是這樣,那我更應該如實地向姜總把情況說清楚了。
(來源:《中華文摘》,原摘自《狐貍信條與穿山甲法則——一個外企女秘書的日記》,作者:譚一平)